十年前,《英中医学辞海》(第一版)在北京人大会堂云南厅举行发行式,第二年幸运地获得了“中国图书奖一等奖”。1997年又获“国家辞书奖”(二等奖)。事情做到这样,好像可以满意了。但是责任编辑徐诚同志和我,都还留下了一份深深的遗憾。这遗憾就是:缺了音标。虽然国内出版的各种医学辞书中,一般也都没有音标,但像《英中医字辞海》这样的大型综合性辞书,没有音标肯定是令人遗憾的。英语其实只能说是半拼音文字,面对一个新辞,读者也许可以“望文生义”,却未必能“望文生音”。特别是面对那些来自希腊、拉丁或其他语种,字母组合又很“奇特”,罕见于传统英语拼法的长辞时,就是以英语为母语的人,恐也很难准确读音的。
带着这份遗憾,从《英中医学辞海》初版问世后,我就开始陆续做起音标工作。这对我来说,既是一个积累更是一个学习的过程,并不轻松。权威的《多兰氏医学辞典》(“Dorland’sIllustrated Medical Dictionary”)上是能查到音标的,但那是“韦氏音标”,而开国以来我们通用的则是“国际音标”。把“韦氏音标”转为“国际音标”应该不是难事,但那是就行家而言。像我这个年龄上下的人,大抵都没有真正学过音标(解放前在教会学校学英语,说是用“韦氏音标”,并未正规学过,不过是自己在单词上划些“韦氏音标”那样的符号);“国际音标”则和“汉语拼音”一样,都是“倒过来”学的,即由已知读音倒过来学(其实是揣摩)拼音符号。北方人管这叫“漂学”,颇为传神,盖“漂”(piǎo)者,浮光掠影,很不深入,更不系统也。
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,新字新辞不断产生。因此科技辞书的再版,都存在着增删的问题。这种增删既是体现科技的发展,也是一种新陈代谢。《英中医学辞海》初版中,有些辞条附有“obs.”的标记,意为“废弃”。已被废弃的辞条,何以还要收入呢?这是处在过渡时期的权宜之计,因为它们尚未完全退出医学领域。经过这些年的淘汰、扬弃,原来标有“obs.”的辞条,大多都已“安息”了,像曾经风行一时的“neoarsphenamine”(新砷凡纳明)就已“寿终正寝”了。这类辞条好办,删去就是。有些辞条情况就要复杂些,如“myelocytomatosis”,作为“髓细胞瘤病”确已“废弃”了,应删,但它还有一个含义,表示禽类特别是鸡循环中的白细胞增多,现仍通用(“鸡白细胞增多症”),应予保留。还有些辞条原先看来要“废弃”的,却并未真的废弃,这当然也不是哪个人说了算的问题,也还是约定俗成的事,如“metrotomy”(“子宫切开术”),至今仍与另一同义术语“hysterotomy”并用不衰,故仍保留,并予“脱帽”(删去“obs.”),算是否定的否定吧。“neurasthenia”(“神经衰弱”)是另一种情况,这是Beard1869年创用的术语。应用极广,但其“理论依据”则是很薄弱的。故虽保留,仍应“戴帽”(obs.)以示应在废弃之列。增删考虑,大抵如此,可见都是“个案办理”的。
辞条作了增删,补充了音标,书眉也改为首尾提示词,而不是只提首二字母,以利检索(这也曾是我的一块不小的“心病”),似可无憾矣,但是新的遗憾又产生了:没有辞源。英文医学词汇,很多来自希腊、拉丁,有些源出德、法和其他语种。注明词源,当然大有好处。如源出希腊的“astra-phobia”,希腊文“astrape”即英语的“lightning”,而“phobos”即英语的“fear”,明乎此,则该词意为“闪电恐怖”(对闪电的一种不合情理的过度恐惧感)就一目了然了。因此加注辞源,对一部大型辞书来说,也是很必要的。这些年来也做了些这方面的工作,未臻齐全,只好再留下一份遗憾了。
早年写电影,千回百折地拍出来一看,就遗憾了。行家说:“电影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”,深以为是。后来写小说。书出来了,遗憾也来了。再以后,年龄大了,经的事多了,终于明白:生活中“遗憾”大约就是普遍性的,大凡爱之弥深的事,宜皆如此,因为爱之既深,求之弥切,而人的认识总在发展,遗憾也就在所难免了。不过,从某个角度来看,“遗憾”也是促人不断追求和努力的主要动力吧!
(《英中医学辞海》,青岛出版社出版)